时间: 2024-01-31 18:07:34 | 作者: 爱游戏体育平台app登录
“欢迎榜一大哥来到直播间”“家人们多点点关注哈”“谢谢小哥哥送的粉丝灯牌”……1月8日21时50分,21岁的宁夏职业技术学院学生吴雪上完选修课回到宿舍,选定一款美颜滤镜,开启了短视频直播。
当下,大学生已成为短视频博主中的一支庞大队伍,直播内容涉及课业学习、音乐、舞蹈、健身、游戏、美食等,但因内容质量良莠不齐一度引发热议。
自2023年12月12日中央网信办开展“清朗·整治短视频内容信息导向不良问题”专项行动以来,在一些短视频平台输入“大学生直播”关键词,已无法直接搜索到相关联的内容,但仍有博主利用大学生的名义制作传播“软色情”信息、招募大学生参与低俗直播。
据中青报报道,吴雪直播时,屏幕左下角时不时弹出消息,看到“小姐姐多大了”“哪个学院的”这些她觉得正常的提问,就一一回应;对于“夹子音真好听”“约吗”等消息,她会选择视而不见。在回答网友提问差不多15分钟后,吴雪开始对着直播镜头试妆,推荐她认为平价好用的补妆气垫、口红色号、眼影。
暨南大学学生谢天顺直播半年,是一名聊天类主播。起初,谢天顺只是单纯地在都直播平台分享生活,直到他收到某传媒公司的电话,他回忆:“运营找我说想签我去他们的公会,我当时正好是暑假,期末作业都完成了,大四的课程又少,不可能影响学业,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”。
谢天顺热爱音乐,有不少路演机会,直播地点经常在户外甚至是舞台上。在闲暇时间,他还会在排练房里直播,与直播间里的粉丝聊天,也拿着吉他弹唱,粉丝可以在评论区点歌,也会给予礼物打赏。
直播有了热度后,谢天顺增加了许多路演的邀约,增加了收入来源。他认为“直播是一个展现自己的方式,若能够从此获得收入,也是一个挺好的副业”。
同样获得收益的还有暨南大学学生陈悦辉。一开始,陈悦辉只是在社交平台上分享照片,2021年暑假,他开始尝试直播。他说:“起初做直播也只是想和粉丝多点互动,大家一起聊聊天,当时刚高考完有很多时间,大一大二的课程也不算繁重。就坚持了挺长时间,有一定流量之后,会有粉丝送礼物,也得到了一些收益”。
不仅如此,直播给陈悦辉带来许多流量上的红利,他开始接品牌广告,也会去其他直播间当穿搭模特,很自然发展成副业。
“进入大三后,学业和实习的压力加重了许多,直播渐渐少了,但直播是一个契机,让我被更多品牌看到,有了一些广告收入,现在开直播主要是和粉丝互动、聊天,获得或输出很多情绪价值,不单为了赚钱”。
陈悦辉通过直播,与粉丝结交了深厚的情谊,他认为这是很可贵的,他说:“我有些时候会怀疑自己,会焦虑,粉丝们也会,大家聚在一个直播间,各自吐槽,相互安慰,谈谈人生,经常在帮别人处理问题的时候,自己也想通了很多事情”。陈悦辉还表示,“自己未来可能会往自媒体的方向发展,对将来的职业道路也有清晰的规划”。
广州大学粤语播音练嘉文通过直播,传授粤语相关知识,发挥专业特长。她说:“一开始我觉得比较有趣好玩,大一军训的时候拍了一则短视频,流量挺好,后来陆续发布些粤语教学的短视频,但十几二十秒的短视频很难承载粤语教学,大家很难学到更多,我就想着要不要开直播,跟大家聊聊天,进行粤语分享”。
正是粤语教学直播过程中,她收获了一些粉丝礼物打赏,“确实流量蛮不错的,在闲暇时间挣得一些零花钱”。
不仅如此,练嘉文通过直播带来的热度,也接到粤语主持、穿搭模特等商业机会。不过,练嘉文表示:“做直播有不同的方向,有的同学做美妆博主,可以接许多彩妆广告,我也尝试过,最后发现美妆博主的方向并不太对自己最合适,就没有盲目坚持。”
陈悦辉说,“并不是所有的大学生都可以成功,身边也有同学因为直播耽误学业,最后学业、直播两空”。他建议,“大学生还是要学习为主,在没有确定好是否能平衡学业时,不要盲目跟风直播”。
大学生直播群体逐渐庞大的同时,也带来一系列问题。记者在社交平台看到,有多名网友分享自己的直播经历,有些是直播自己在课堂上的学习,有些是偷录老师讲课,有人直播自己上课睡觉,还有人晚上在寝室直播。
评论区留言对这些行为褒贬不一,有网友抱怨:“室友每天晚上直播,吵死了,我也和她说过希望声音小一点,人家每次都不耐烦地答应一下,然后继续播”“我觉得在寝室直播就是不合适啊,但是想不到什么严肃有效的理由让她不直播”……
在江苏南通科技职业学院,短视频直播给大学生“游戏+音乐”博主王梓瑞带来寝室人际关系问题。
这学期,只要没课,王梓瑞就宅在宿舍,白天录歌剪视频、晚上开游戏直播。在30平方米的4人间宿舍,对于他的直播行为,只有一名室友包容度较高,另外两名室友都无法长期忍受王梓瑞每天制造出的鼠标点击声、键盘敲击声和“开黑”交流声。对于给室友造成的困扰,王梓瑞很内疚,从去年12月起把唱歌录播场地改到了校内公园里。
暨南大学谢天顺也提到,“在宿舍直播,舍友偶尔会有小意见,这也是正常的。所以我一般都是在外面播,即使在学校,也尽量去排练房,很少在宿舍直播”。
在处理直播与舍友关系时,有主播认为与舍友之间的沟通很重要。陈悦辉说,“我直播之前会征得舍友同意,他们对我直播没什么意见。直播的时间也是在吃完晚饭到晚上11时,没影响舍友正常作息”。
还有的同学说,“宿舍就这么小,想要完全避免是很难的,只能是尽力而为和及时沟通,当舍友表示影响到他休息时,及时下播”。
除了宿舍直播引来吐槽,还有的直播间在标题区打着“大学生直播”,但主播并不一定是学生。这些直播间的内容覆盖面很广泛,有“跳舞”的,有“整活”的,还有“卖货”的。有网友说,这一些内容只要一刷到,就会被推荐个不停。一位从事直播运营工作的的人偷偷表示,部分直播账号明面上是个人运作,实则背后都有公司。公司赚钱主要有两种方式,“女大学生”“大学生”只是个标签,都是用来包装主播增加人气的,有人气才能有更多礼物和收益。
在长期关注直播领域的北京瀛和(广州)律师事务所律师王晓怡看来,若不是大学生,却用大学生名义进行直播,可能涉及虚假宣传和欺诈的问题。
“主播在没有认证真正身份的情况下声称自己是大学生,可能会误导观众并获取不正当的利益,涉及违反广告法、消保法等法律和法规的规定。直播平台也应当加强对主播的身份审核和管理,保障消费者的合法权益。”王晓怡说。
在某社交平台,一个标题为“大学生赚点生活费”的直播间内,一名女生在和观众聊天,背景似学校寝室,其主页写着“在校大学生”。
记者观看一会儿发现,评论弹幕多出言不逊带有调戏成分,但主播对此并未在意,反而积极搭话。比如有评论说“学生穿那么少可以吗”,主播则说“不可以吗,我还有更露的没穿。”之后便是各种要观众刷礼物。
在同样以寝室为背景的另一个直播间,弹幕一直在怂恿主播“换个别的衣服”“我相信你有可以看大白腿的衣服”。主播对此回应称,“室友还在,我主页有很多露腿视频,你们可以看”。
记者在另一个直播平台看到,有多个直播间封面以“大学生”为关键词,标语充满性暗示。其中至少有3个直播间以“九宫格”形式(九名主播连线),其中一名主播领头(主页写着麦上小姐姐全部大学生),分别介绍剩下8名主播,聊天刷礼物到达一定价值就可以开启跳舞专场,还可以和主播连线。记者看到,在“榜二”刷了1000元礼物后,一名主播便换上凸显身材的衣服开始跳舞。记者还看到多名以“大学生”为头衔的女主播,主页和直播间明示送指定礼物就可以加微信,之后可以私聊,到时候“你想做什么都行”。
对于“擦边”“软色情”类大学生直播,有受访学生透露,“有许多大学生是被公司引诱的”。
部分无良传媒公司盯准大学生已成年但社会经验少、经济能力薄弱的弱点,诱导大学生做“擦边”直播。这一些企业往往声称“你什么都不用干,露个脸就好”,实则在直播间要求大学生举止暧昧,讨好观众。
去年10月,针对直播平台多个账号主播在直播过程中存在言行低俗、打色情擦边球等问题,国家网信办指导广东省网信办依法约谈相关平台负责人。去年12月1日,有短视频直播平台发布严厉打击色情低俗擦边内容的处置公示,针对低俗PK惩罚、以低俗内容诱导消费或表演低俗团播等违规内容持续巡查,自7月以来,平台通过识别拦截和事后排查,共处罚涉及色情低俗行为的账号超过200万个,对存在严重违规的33万个账号回收了直播权限,其中无限期回收直播使用权限接近11万个。
记者在采访过程中发现,许多大学生起初只是记录生活,由于发布的视频、图文反响好,流量可观,被一些传媒公司、直播公会联系,引导直播。这些传媒公司分为两类,一种是mcn公司,另一种是抖音公会,两者有区别。加入mcn公司,需要定期完成公司制定的KPI,公司会派团队协助,但自由度小,自主操作空间受限。
比起mcn公司,加入直播公相对有自主权,能自由时间直播,没有指定KPI,每次直播结束,短视频平台会收取50%的收益,所属的直播公会收取5%的收益,其余收益为主播所有,只要直播有一定热度,收入就是可观的。
但传媒公司套路也有很多套路。陈悦辉没有签约,他担心部分传媒企业存在骗局。据其了解,网上所谓“不花一分钱月入过万”的收入,其实是营销手段,传媒公司借着“低门槛、高收入”的旗号吸引大学生做直播,可真正的直播没那么简单,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能够有这么大回报。
其次,有许多传媒公司联系的时候承诺可以出道,但潜规则是,进入公司后,要看自己的能力,如果直播的效果不好,就会被“雪藏”,如果受不了想退出,将背负高昂的违约金。
一名受访同学说,“有些‘擦边’直播的大学生,签了公司之后,想要赚钱博流量,就一定要按照公司指示操作,如果不做,就会被公司用违约来操控”。
还有参与直播的大学生说,“直播是非常消耗能量的,需要不停地高强度输出,也需要投入成本打扮自己,或许有大学生很努力通过直播月入过万,但是‘不花一分钱’完全是营销号引流的虚假噱头”。
记者注意到,招聘主播岗位的公司不在少数,“有保底薪资+礼物提成,在播新人主播每周收入几百元至几千元不等”……这样诱人的岗位条件吸引了不少学生加入,殊不知一不小心便掉进坑里。
“千万别进公会,好公会少之又少,大多数都是用好条件引诱你签协议,开播之后就是放养,还吸你的血,找很多理由不发保底工资。”提起自己做主播的经历,安徽省合肥市大二学生王蓓(化名)十分后悔。她和记者说,当时自己想找兼职,“运营知道我是大学生后,就让我立人设、博眼球,告诉我单‘大学生’这个标签就能轻轻松松月入过万元。让我加入他们的公会,每月底薪5000元,礼物收益经平台抽成后,我占八成他们二成,一个月播100小时题。”王蓓说,本以为能够赚到学费,最后一分钱工资也没拿到。“公司没有给我提供说好的任何帮助,我只能拿我自己只有几百粉丝的账号一点点开始,结果他们说我收的礼物不到5000元不能发底薪。”
“大学生与直播公司签约,是否构成雇佣关系或实习关系,通常取决于他们签订的具体合同类型以及合同中约定的权利和义务。在法律上,雇佣关系和实习关系的认定标准是不同的,通常要考虑以下几个因素,比如对上班时间、地点和方式的控制;雇佣关系中的薪酬通常是固定或基于小时计算的,而合作分成关系则往往以收入比例为基础;如果是雇佣关系,雇主通常要承担工作过程中产生的风险;而在合作伙伴关系中,风险可能更多地由双方一同承担。”王晓怡说,主播可能面临网络上的负面评论和人身攻击,同时也存在个人隐私被泄露的风险。
在中国传媒大学文化产业管理学院法律系主任郑宁看来,大学生当主播并非违背法律规定的行为。根据相关规定,直播需要实名认证,主播必须年满18周岁;16周岁以上的未成年人在提供网络主播账号注册服务时,需对其身份信息进行身份验证,并征得其父母或其他监护人的同意。也就是说,只要年龄符合标准要求,当主播并没什么问题,现在很多学校也将运营短视频账号当作实训。
北京德和衡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马丽红律师建议,高校承担起对学生的引导和教育责任,通过种种形式宣讲法律规定,并对直播的时间、地点和方式作出指导性规范,通过制定合理的社区规则,为直播行为划出清晰的边界,引导学生多进行正能量的内容创作,提升学生运用新媒体的能力,也有益于正向价值观的传播。平台应强化自身的监管责任,加强内容审核,净化互联网社区生态。对于违规和打擦边球的内容应及时采取删除等措施,对于违规账号应及时关停或封号,以维护健康向上的大学生直播环境。有关部门也应加强监管,对大学生直播乱象采取积极的治理手段,从管理层面予以规范引导。